【城翊】冷热交战
“这是第几回了?这是第几回了沈翊!”
杜城吼得整个楼层都震,桌子拍得砰砰响:“是个电诈案你就要来这么一回吗!!你自己不要命,我们全组都要替你买单吗!!!”
沈翊梗着脖子,不甘示弱:“跟他们你还要讲良心吗?!”
“那也需要证据,需要程序!那也轮不到你!!出去拼那个命!!!”
“那雷队呢,”沈翊脸色煞白,直盯向他:“你不是也恨了我那么多年!”
房间突然静下来,只剩俩人面对面站着,呼呼喘粗气。
“沈翊你听着,”杜城眼睛危险地眯起来,声音冷得像冰:“要拼命,你还没有那个能耐,到时候----”
杜城逼近一步,下巴几乎压住人鼻尖:“还要我出人保着你!”
字句出口就冻上,那人眼神像冰棱,刷刷射出去,头也不回,怦地摔门走了。好一会儿沈翊才推门出来,蒋峰搓着手迎上去:“沈老师你,你别往心里去,城队他,他他他不是那个意思-----”
“对不起。”
“啊?”
沈翊煞白着脸看向他,又说一遍:“对不起。”
蒋峰楞了,回过神手摆得像风扇:“啊没有没有!没有的事儿!”
杜城回自己房间又摔了一阵,还是气,呼呼地喘了半天,还是恨得缺氧。有人敲门他不应,何溶月进来,报告放在他桌子上:“你差不多得了,没有戳人肺管子的。”
杜城:“不戳能改?再冲上去找死吗?”
何溶月:“那你好话不能好好说?”
“好好说?!好好说谁能听!”杜城火又腾上来:“等真捅上几刀没半条命再好好说?!”
何溶月不理他:“你那么说话,就相当于指着你鼻子点名说你全世界最讨人厌!”
杜城喷着热气:“无所谓,我又不是!”
“呵,”何溶月嗤之以鼻:“你还真是。”
“杜城,你自己可没这么怕死过。”
杜城这场气生得惊天动地,沈翊也像颗闷弹,无声无息一炸,瞅着平静,地下几百尺免不得掀起点大风大浪。俩人对面擦着肩膀过,都再没多看谁一眼。
李晗跟着发愁:“唉,完美搭档都不完美了。不过可是,沈老师这么硬气,还挺帅!”
蒋峰捻着下巴:“那是,换个人试试?城队不反复擒拿个三百回能痛快?”
李晗叹气:“老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啊,沈老师又一天没出来了,饭也没吃----”
“爱吃不吃!!”杜城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:“不吃大米都捐出去!!”
“闲着你们了!!!!”
蒋峰偷偷给李晗发微信:心真狠啊,要动真格,你听听那三岁小孩儿气疯了的话!
谁也不敢再提,沈翊较着劲,没日没夜关着门画,十七个嫌疑人画了三天,挨个交在蒋峰手上,转身又进去了。杜城胡子拉碴脸色也不好,吃着饭突然扔了筷子,给蒋峰安排工作:“去把 库里堆的案子都找出来,挨个画像。”
蒋峰一口肉噎在嗓子眼里:“啊?”
“没听见?”
“那,翻到哪年?”
“往前五十年!”
蒋峰吓得吞了一口:“那!这!沈老师不得累死在406!”
杜城端起盒饭:“总比有空送死强。”
不知道里边听见没听见,反正到了下班点儿门也没再打开过。杜城下楼转了个圈回来,路灯都亮了,沈翊也没有要收摊的意思。
里边赌着气,外边杜城黑着脸不闻不问。
连着几天都这样,今天下班点杜城冷冰冰哼一声:好,都跟着。集体加班,陪着沈老师。
“都别回家,一起熬着,别吃别睡,别拖沈老师后腿!”
“后半夜打地铺!不!管!饭!!!”
半层楼都静悄悄,正对面的门吱嘎打开,沈翊在那半敞的门里收拾东西,慢条斯理地,一张一张整理好,装进包里,折起画板,走出来。
“城队,”沈翊走到杜城面前,声音多少有点哑:“你让大家回吧。”
转头跟蒋峰他们抱歉地笑笑:“对不起啊。”
蒋峰俩手摇得像起飞:“啊没有没有,没有没有的事儿沈老师!”
沈翊点头:“明天见。”
外边有点小雨丝,沈翊跨上自行车,几步骑远了,开始还摇摇晃晃,很快就笔直一条,穿进薄薄的风里了。
“城队,城队?”蒋峰伸手指头在他眼前晃:“咱也回吧?”
杜城回过神来,周围早就没了别人,蒋峰看他没啥血色的嘴硬抿着,叹出口长气:“城队你说你,何苦来呢----”
“你不让沈老师在这里,他收拾东西回家不在咱眼前,还不知道怎么拼命呢,能放心吗,你看他那状态---”
杜城咬了咬牙,像没听见,转身走了。
唉,蒋峰一个人盯着两边看,也有点发愁:咱们这好像冰雪奇缘。刚入秋就天寒地冻的,那谁是艾莎呢?蒋峰在脑子里给杜城换上身蓝裙子,滋啦打了个寒战:果然好冷。
透心凉。
“你就不能管管吗?”菲姐找到张局那,满脸愁容:“都闹了好些天了,日子还过不过了!”
张局不以为然:“私仇,耽误不了工作。”
“那好好的搭档,不得闹黄啊?”
张局给她倒水:“放心,除了杜城没人受得了他那脾气。”
“什么?谁?说反了吧你?”
“反过来也一样。”张局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:“诶,要不然,出一期板报,把他俩闹矛盾的事儿写上,越详细越好,配上点图,声情并茂。”
菲姐:“什么?那也太损了!就让沈翊出!”
板报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出,路海州最近来北江频繁,偶尔还跟沈翊关门聊上几句,旁人看着都有点趁虚而入挖墙脚的意思,杜城咬牙挺着,一声不吭,没打听过一句。
现场是不会带着沈翊去的,这大半个月都是这样,也不知道是谁惩罚谁,谁跟谁置气,总之就是俩人一对,没个高兴的。杜城外边出任务回来,正赶上路海州往出走,人家跟他打招呼,他像没看见,鼻子里哼一下,扬着下巴走开了。路海州倒没跟他一般见识,转回头跟沈翊告了别,走了。
沈翊往这边看一眼,愣住了。蒋峰衣服角上带着血,再看杜城,背影大喇喇的亮着,出门穿着的夹克衫,领子到腰,长长一道口子,布料刺眼地翻着,毛边飞起来,利器划开的样子。
“怎么了?”沈翊心提起来,追过来问。
杜城不吭声,眼神都没给一个,进去张局那汇报了。沈翊盯着他背影看了半天,转回头去看蒋峰,蒋峰让他盯的心虚起来:“我……我这……不是我的……”
李晗也呀地跑过来,怎么了这是怎么了?
“不是我的血,都放心啊,沈老师也放心,城队也没事儿,执行完任务,见义勇为,别人的,这都不是我们的,都没事儿没事儿啊----”
语无伦次,也算说得差不多,沈翊往那边远远看上一眼,没再说话,转头回406了。门关上,蒋峰才长出一口气:“呼---- 这不行啊,我喘不上来气啊,怎么这么紧张呢---”
李晗:“我看沈老师,怎么有点儿委屈的样子啊。”
“我不委屈吗!”蒋峰嘴撅得老高:“我招谁惹谁了我这正常工作怎么每次都是我啊——”
这还不算完,杜倾从国外飞回来,李晗没接着电话,又直接找到他这来:蒋峰啊,快通知阿城沈翊他们,姐姐请吃饭啊。
蒋峰想说姐啊你不知道啊这饭怕是吃不成,杜倾那边嗐,这算个什么,迅速报了个时间地点,咔嚓挂断了。
得罪城队也不敢得罪城队他姐,何况还是吃饭这种好事儿。到了地方杜倾已经等在那里,往他们身后看,杜城沈翊,果然一个都没来。
姐啊---
队里边一个个愁眉苦脸,挨着个诉苦。
“嗐,不就这么点事儿,”杜倾不以为然:“那就咱们吃,你们是谁不认识我怎么着?管他俩干什么!”
“可是姐---”李晗多少露出点愁容:“这回还怪严重的----”
“唉,这手心手背啊---”杜倾往她盘子里夹菜:“反正都不是我的肉!”
杜倾又去看菜单,抽空应付着安慰:“吃你们的,管他们呢,闹够了就好了。”
这日子过的,唉…… 诶?这虾还挺好吃!
杜倾回来,有人撑腰,队里的腰杆好像也直起来了,毕竟他俩亲姐说了,怕什么,关键时刻还能不相认啊?
蒋峰也有了底气,说话不结巴了。
午饭时候沈翊门没开,杜城忍不住盯着看,蒋峰主动站起来,字正腔圆:沈老师没在!
“干什么去了?又被借走了?!”
李晗赶紧站起来:“没有没有,没被借走,请假了。”
“请假?”
菲姐轻描淡写:“啊,请假了。”
“请假?”
“啊,请假,医院去了。”菲姐对着电脑哒哒哒哒:“你来我这坐半天,就是为了问这?”
杜城心还挂在别的地方:“他怎么了?”
菲姐继续哒哒哒哒:“没说啊,吐了,发高烧,胃痛,外伤,过敏起疹子,没说啊!”
杜城没脾气:“您这气可是喘得够长的!”
“反正肯定是不轻,要不没见沈翊请过病假。”菲姐啧啧啧:“这沈翊啊,一个人,没人照管,天凉天热小病小灾的,也没个人在意,受点气吧,也没个人说,诶杜城你这脸色怎么也这么差呢。”
沈翊下班前还是回来,手背上贴了胶布,是挂过水打了吊瓶的。李晗迎上去问:沈老师你这怎么没回去休息啊?
沈翊冲他笑笑:“画一半了,还差几笔。”
杜城虎着脸坐着没动,也不抬头,沈翊看他,想起点什么,又露出抱歉的神色来:“哦,我拿了就走。”
蒋峰站起来:“快下班了沈老师我开车送你!”沈翊笑笑:“不用,骑会儿就到了。”蒋峰还坚持,沈翊苍白个脸,不笑了:“我不想只给你们添麻烦。”蒋峰愣住:“诶沈老师……”
没叫住。外边还下了点毛毛雨,沈翊连个雨披都没有,自己跨上自行车,骑上走了。
杜城盯着人背影,半天一动不动,盯得眼睛发酸。蒋峰叹气:“城队……”
“总比老想着拼命好。”杜城咬了咬牙,怎么觉得自己也难受起来,不知道哪里疼,就是违背意愿地与心脏僵持着,撕扯拉动,酸得要命委委屈屈的。
沈翊到底没说那天是怎么了,看样子倒是好好的。杜城的心多少松了点儿。沈翊按时吃饭,也再没加过班,又两个礼拜过去了,还是哪里不对劲。
今天来了就直接进了406,头也没回。杜城眼尖,看他嘴角一块淤青,挺大一片,边儿上都带了点紫,好像伤的不轻。
“有人敢欺负他?!”
蒋峰拦腰抱住:“诶城队城队!不是不是!”
“什么不是?!”
“沈老师最近在上课,自由搏击,”蒋峰撒手,比划了两下:“搏击,还有体能,射击什么的。”
“他学那个干什么?!”
“嗐,沈老师不是说了,不想是你麻烦。”
“谁说他是麻烦!”
蒋峰不吭声了,明显的嫌弃表情。
杜城又问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“上回路队来,提了一嘴,让我们多陪着练,下手也不要太重,画像师多珍贵多抢手,应该有道防线,没必要武力值输出,人才啊,难得啊,什么什么的……”
“用他说!”杜城突然烦躁起来:“你怎么不早说!”
“您这也没问啊——”
“哼!”杜城原地转了几个圈,去找张局了。
蒋峰回头冲李晗比了个耶:大功告成。
“敲门,敲门不会吗!”张局看见他就觉得头疼:“又要干什么?”
“路海州来找您了?”
“啊,干什么?”
“为了沈翊?”
“啊,夸上天。进可攻退可守,难得一见的人才啊。长得还好,关键时刻还能卧底。路队那边同意他要上一线的请求,体能最近也跟得上了。”
“张局!”杜城急的眼睛通红:“你同意了?”
“我?我尊重你们。”张局一副平静的样子:“希望你也尊重他。”
“好,尊重。”杜城咬着牙:“市局也算高升了,没人拦着,去一线吧,拿着枪去拼命,出生入死载入史册!!”
“杜城你不要发疯!”张局语气严肃起来:“看看你自己,还像个队长的样子吗?”
“我就快不是他队长了!”
“起码现在还是!哪怕最后一天,也要尽职尽责!”
最后一天,最后一天,杜城几乎控制不住地一把拍在桌子上:“他是个画像师!他去好好画画,去做更有用的事情,我们去保护他!我去保护他,把他放在我身后,不好吗!!”
“非要枪林弹雨才算警察吗!我想保护好他,不是所有人都要成为第一道防线的!他安安全全的,他那双手才能救更多人不是吗!”
缺氧,难受得缺氧,杜城心里憋闷得几乎酸楚,这么简单的道理,怎么没人能懂他,没人明白,沈翊,或许明白?可他偏不愿意,在这不愿意里跟他别扭,甚至做着打算摆脱他,去求助另外一个人,或许跟他相似,就只为了摆脱他。
“杜城,我希望你只是因为这个。”张局盯着他看:“无论如何,过度保护都不明智。”
杜城不想听,他没觉得他都是对的,可沈翊,尊重他,尊重他,怎么才叫尊重他!放任他处于危险之中?还是放任他去义无反顾地去执行自己的正义,他想起沈翊画过的一幅画,寥寥几笔,众多背影里他自己回过头来,他说:如果一定要有人牺牲,可以是我。
“杜城,现在你的状态不适合谈话,换下一个。”
杜城回头,沈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,直直地望向他,带着嘴角那一小片淤青,眼睛却跟他一样,胀的通红。
这个任务是联合行动,危险系数不低。张局特意把杜城叫到办公室:带上沈翊。
杜城:“不行!”
张局:“你说不行就不行?滚蛋!”
计划周密,部署完整,最后一个嫌犯从已知出口逃窜,未持枪械,C2组,沈翊那里。干脆利落的擒拿,力道不足,但对付这类,够用了。只是嫌犯狗急跳墙藏了把小刀,一回身,闪了道凶光,有人扑过来挡在他前面,护住他手腕向后扯,飞踢,反掰,擒拿压制。
杜城的白色T恤染了半身的血,看起来比实际要吓人。伤口在左手,深而狭窄,长长一道,豁开了皮肉。
急诊里杜城这样的算不上什么大事儿,缝了针打了麻药,嘱咐家属给托着观察,就忙活别的去了。人来人往环境嘈杂,沈翊脸色煞白,轻轻扶住,不看他一眼。
杜城没话找话:“他们上次,把咱俩牛排吃了。”
沈翊:“给你买。”
杜城:“不花咱俩钱,让姐请。”
沈翊还是不肯看他,杜城铁了心挤兑:“路海洲就把你教成这个样?你这不白学了,看来也调不过去了。”
沈翊脸色煞白,眼圈却让人挤兑得通红。杜城有点慌:“诶干什么,你可别哭啊。”
沈翊声音都梗着:“你就这么恨我,你就非要这么对我!”
杜城着急去给人擦眼泪:“我又没说什么---”
手被稳稳按住,沈翊迅速抹了把脸,挺凶:“别动!”
“我恨你干什么,”杜城声音小小的,几乎听不见:“巴结你还来不及,这么抢手。”
“你就这么巴结我?!”
“你看你脾气多大,路海洲还敢打你主意。”
“哼,别人可不在乎。”
杜城有点着急:“他那有什么好!”想了想又抬手给他看:“你可是欠上我人情了!毕竟也是替你流了血的!”
“所以呢?!我还你?!”
“诶不用不用!端茶倒水伺候伺候就得了。”
“可以。”沈翊没吭声,半天才回答出这一句。
杜城笑了:“还好不是你。”
急诊室嘈杂,沈翊没听清:“什么?”
“还好不是你,”杜城长出口气,像突然想开了:“我知道,即使今天我不冲出来这样做,你 可能也会挡掉的,或者受一点小伤,无关紧要那种。并不是不认可你的能力,是队长,同事,搭档,我百分百信任你,方方面面。但作为我自己,我是宁愿是自己坐在这里,等着医生给我缝针的,甚至是开刀,毕竟这样,好受一点-----
沈翊,你要知道,这已经与能力本身无关,更不是你说的那种麻烦。”
杜城冲他笑笑,如释重负的样子:“作为两个人,你,我,我更愿意保护你,我没法承受失去你。”
沈翊低下头,轻轻握住他的手:“过度保护可不是好事。”
“你听到了?”
“没听到前也是这样。”
“嗯,我也看到你那副画了。”
“嗯,我知道。”沈翊终于抬起头,直看向他:“杜城,如果有牺牲,不必非要是我,但可以是我。”
沈翊眼睛亮晶晶,杜城看了会儿,忍不住笑了:“只要有我,就不会是你。”
“随你吧,”沈翊打了个哈欠:“累了,四十天不跟我说话,现在可能也是做梦。”
杜城抬起完好的那只手,轻轻去擦人嘴角:“对不起。”
“再说一遍。”
“对不起,”杜城手没离开,在那块淤青的浅印子上来回徘徊:“尊重你。要是你还是想要去路海洲那里----”
“怎么样?”
“那我就跟你一块儿去。”
沈翊让他逗笑:“那张局就会把咱俩做成板报,巡回展出。”
麻醉剂药效上来,杜城歪头靠在人肩膀上:
“沈翊,别去冒险,各司其职,你不是麻烦,你是他们的骄傲。”
“哦,他们的。”
“也是我的,”杜城晕晕乎乎,却异常认真,伸手勾住人手指头:“我比他们更骄傲。”
因为,可能,你就是我的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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